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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山观音神像记 宋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二九、《太仓稊米集》卷六○
建炎三年冬十有一月,金人渡江,建康失守,兵马大都督杜充既降敌,诸将皆以兵叛。
统制李进引兵寇溧水,焚其城邑略尽,徙兵时山,烧荡民居。
既熄,有白气贯日,起于瓦砾中,如是者累日。
贼甚异之,谓其下当有黄金。
裨将王德,开德人也,发而视之,得绣观音像,绢索皆已煨烬而独像存,刺绣之文去火所及无毫发而火不犯。
德怀以归,后无知之者。
参知政事李公以侍御史出守宣城郡,凡叛将逼近境,悉移书招之,示以不疑。
既至,公遇之甚厚,因以其兵使屯龙溪寺。
僧居穆与德游,且虞其变,日脔炙酾酒以啖之,每造其庐辄尽欢而去。
其后果复叛,军将行,德乃谓居穆曰:「师遇吾久,无以报,当以金净瓶绣观音像遗师,愿善调护之」。
龙溪士雷虞龙字虞卿,一日偶谓居穆曰:「余愿丐一观音像事之,久未之得,奈何」?
居穆笑曰:「异哉,像其有归矣乎」!
既语之故,即出是像欣然授之,实明年夏五月六日也。
君得是像,默置净几。
明日其妻李谓曰:「吾夜梦白衣老妇随君入吾家,此何祥也」?
君愈以为异,藏之益秘。
呜呼!
建炎之乱,贼焰所至,玉石俱焚,菩萨以方尽之像成于丝缕之微,独能示现变异于千百大火丛,使凶人勇夫犹加钦畏,因知世间不可思议神道,佛不妄说,而一切众生闻此殊胜,皆大欢喜,况得斯像宝藏于家如雷氏者乎!
议者犹谓菩萨以八万四千清净眼照一切众,以八万四千母陁罗臂救一切苦,用能大无畏力以灭无量劫火。
如以一爝置大海中,虽身蹈水火无坏灭相,特其游戏三昧尔,疑若无足怪者。
余独以谓不然。
自佛灭度后,像法往世,则像法与佛等,无复差别。
菩萨以大事因缘,应物现形,如水中月,其出显斯像,使人因缘以求心,因心以悟道,是名菩萨大慈力,为世利益不可思议。
后十年,余游龙溪,而君始出其像,既作礼已,乃作是言。
绍兴九年十月六日宣城周某书。
论百官论事疏 唐 · 颜真卿
 出处:全唐文卷三百三十六
御史中丞李进等传宰相语。
奉进止
诸司官奏事颇多。
朕不惮省览。
但所奏多挟私谗毁。
自今论事者。
诸司官皆须先白长官
长官白宰相
宰相定可否。
然后奏闻者。
臣自闻此语已来。
朝野嚣然。
人心亦多衰退。
何则。
诸司长官
皆达官也。
言皆专达于天子也。
郎官御史
陛下腹心耳目之臣也。
故其出使天下。
事无巨细得失。
皆令访察。
回日奏闻。
所以明四目
达四聪也。
今陛下欲自屏耳目。
使不聪明。
则天下何述焉。
诗云。
营营青蝇。
止于棘。
谗言罔极。
交乱四国。
以其能变白为黑。
变黑为白也
诗人深恶之。
故曰取彼谗人。
投畀豺虎。
豺虎不食。
投有北。
则夏之伯明
楚之无极。
汉之江充
皆谗人也。
孰不恶之。
陛下恶之。
深得君人之体矣。
陛下何不深回听察。
其言虚诬者。
则谗人也。
因诛殛之。
其言不虚者。
则正人也。
因奖励之。
陛下舍此不为。
使众人皆谓陛下不能明察。
而倦于听览。
以此为辞。
拒其谏诤。
臣窃为陛下痛惜之。
臣闻太宗勤于听览。
庶政以理。
故著司门式云。
其有无门籍人有急奏者。
皆令监门司与仗家引对。
不许关碍
所以防壅蔽也。
并置立仗马二匹。
须有乘骑便往。
所以平治天下。
正用此道也。
天宝已后。
李林甫威权日盛。
偫臣不先咨宰相辄奏事者。
仍托以他故中伤之。
不敢明约百官。
令先宰相
又阉官袁思艺日宣诏至中书
元宗动静。
必告林甫
林甫得以先意奏请。
元宗惊喜若神。
以此权柄恩宠日甚。
道路以目。
上意不下宣。
下情不上达。
所以渐致潼关之祸。
皆权臣误主。
不遵太宗之法故也。
淩夷至于今日。
天下之弊。
尽萃于圣躬。
岂陛下招致之乎。
盖其所从来者渐矣。
自艰难之初。
百姓尚未凋弊。
太平之理。
立可便致。
李辅国当权。
宰相专政。
递相姑息。
莫肯直言。
大开三司
不安反侧。
逆贼散落将士。
北走党项。
合集土贼。
至今为患。
伪将更相惊恐。
思明危惧。
扇动却反。
又今相州败散。
东都陷没。
先帝由此忧勤。
至于损寿。
臣每思之。
痛切心骨。
今天下兵戈未戢。
疮痏未平。
陛下岂得不博闻谠言。
以广视听。
而欲顿隔忠谠之路乎。
臣窃闻陛下在陕州时。
奏事者不限贵贱。
务广闻见。
尧舜之事也。
凡百臣庶。
以为太宗之理。
可翘足而待也。
臣又闻君子难进易退。
由此言之。
朝廷开不讳之路。
犹恐不言。
况怀厌怠。
宰相宣进止。
使御史台作条目。
不令直进。
从此人人不敢奏事。
则陛下闻见。
只在三数人耳。
天下之士。
方钳口结舌。
陛下后见无人奏事。
必谓朝廷无事可论。
岂知惧不敢进。
林甫国忠复起矣。
凡百臣庶。
以为危殆之期。
又翘足而至也。
如今日之事。
旷古未有。
李林甫杨国忠
犹不敢公然如此。
今陛下不早觉悟。
渐成孤立。
后纵悔之。
无及矣。
臣实知忤大臣者。
罪在不测。
不忍孤负陛下。
无任恳迫之至。
乞赦免管和李进奏靖康元年五月五日 宋 · 余应求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七、《靖康要录》卷六
臣伏睹刑部关报,百姓管和、军人李进,并为撰造语言,腾播惑众,各决脊杖二十。
管和广南编管,李进配沙门岛。
臣窃谓此二人所造语言惑众之事,必涉重害,可以欺惑民庶,若不重行责罚,无以惩后。
虽陛下仁慈宽厚,亦必威之以刑也。
续又见报,乃得二人之语,因言守城未得功赏。
管和云:「随上皇走底健儿却转两三资,保护国家宗庙社稷却休」。
李进又云:「李枢密奏下守禦人请受,却被徐相公谏了,知他争了多少」。
以臣观之,此皆愚民无知之常谈,岂足惑众?
别无奸恶,不须穷劾。
若欲薄治,杖之足矣。
今以重罪编配海岛,使两家之人分散流徙,此乃下死罪一等之刑,施于无知愚民,诚为太过。
陛下仁爱百姓,岂忍为此?
臣又闻往者八厢察事之人阴取民间语言、官司公事言之于上,却作访闻行下。
有司根治,谓之貌过。
其情伪虚实,皆未可知,既下有司,官吏承望风旨,无不附会煆鍊,證成其罪。
能自辨明者,百无一二,中外患之。
此于圣明之朝,所宜惩革者也。
今管和、李进之事,必是八厢察事貌过。
若果有此语,亦不足重罪也,况又有诈伪不可知者乎?
或者二人意望功赏,为此语言,冀察事之人言之,庶几侥倖。
或者察事之人与此二人有仇,自为此言以中伤之;
或者又有奸人离间宰执,故为宰臣枢府纷争之语,以疑陛下之意。
此皆不可知者也。
为陛下计,莫若置而不问。
今既加以重刑,不可追改,至若编配之罪,尚冀陛下宽之。
后有似此,亦乞圣明更加详慎。
取进止。
请以铺兵运饷粮疏 南宋 · 员兴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三六、《历代名臣奏议》卷二六一、《宋代蜀文辑存》卷六一
臣闻陕西者,之捍蔽也。
数戍重兵,兵恃食,食恃漕运。
凡漕运之出此涂最艰畏者,舟楫无施,人力难继故也。
使四川总计漕臣,平时得一才吏,思所以仰宽陛下西顾之意,则讲之有方,取之有艺,运之有法,临事辄济,不致遗蠹一方生息之民矣。
臣昔为吏西边,所见乃大不然者,是皆计吏漕臣之咎也。
臣请疏举其事。
先是金之背盟,偏将窥蜀,王师掎之,所至辄下。
刘海下秦,李进下河,吴挺下巩,吴璘前军继之,遂下德顺,箪食接涂,士卒不饿。
如是何耶?
盖取其郡即发其郡之仓,战其地即食其地之,此宋武入关之势也,漕运何自而困哉?
继而军淹日月,不免须索,遂取于总漕之司。
二司无策,均科于三等民户。
兴、利之间,文移甚星火矣。
以此为谋,谓之有方,可乎?
凡巴、蓬、剑、阆上自三等,每户有出一夫者,出两三夫者。
一夫之费为钱一十八万,一夫所荷,私载之外,不过六斗。
计其米数,则是六十钟而致一钟也。
夫以役一夫而费十八万,运一钟而用六十钟,军前所得,不过毫丝,民间所损,已甚丘山,有司亦太拙矣。
以此而取,谓之有艺,可乎?
当时运粮之夫,同日俱发,俱发则无次舍,同招流民则素寒饿。
以寒饿之民,居无次舍之地,其死道路、死霜雪者相踵也。
未跨数月,臣已见申宣抚司,死者近二千人,其他则臣不能计也。
以此而运,谓之有法,可乎?
蜀之总计者,昔负陛下委倚,大率如此。
臣恐一日有事西陲,籴买不足以办大事,欲革前弊,欲兴后利,粮运当预为之谋也。
臣愚伏望陛下委总漕,更科条,权其轻重,则此弊犹可及止也。
传曰:「因利而利,则其利深」。
臣窃见陕西之制,一十里为铺,铺有兵,兵日有程,月有给,苟不如式,则罪罚随之。
国家逐年收西马之利,皆铺兵之力也。
诚能仿运之法以运军粮,自兴、利至鱼关,水路自便,无可议者。
若陆辇,自河池至成岷,过长道,遂至天水,此一路也。
自两当至凤翔,过黄牛遂至大散,此又一路也。
登涉山险,运粮之夫常困于是,常死于是。
措置,当以十五里为铺,铺置五十兵,一路置铺不过六十矣。
铺兵日再往来,一运七斗,再运为一硕有四矣。
六十铺之兵月运二千一百硕,铺计兵月给之费,兼取之民人,计二硕,而硕计五千,不过三万缗。
以民间雇夫之费,凡六十有三万缗,铺兵比之月减六十万缗矣。
盖铺兵以三钟而致一钟,民间以六十钟而致一钟,利害岂不相远乎?
陛下爱民类于爱子,有司遗毒,知则必革。
愿听臣策,特赐施行。
既可以息西民困苦之役,又可以免道路流亡之忧,又济年前缓急之用,所谓一事治而三利具者也。
伏乞下大臣评议施行。
西陲笔略 其十三 诸将议取河州先破熙援兵 南宋 · 员兴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四八
正月晦,官军议取河州统领官惠逢、蕃兵总领李进钤辖荣某、张某(兼知寨。)皆会。
或曰:我捣河州,而敌兵单弱,以强制弱,何忧不克」?
一将曰:「不可,吾闻敌军尽在熙,官军若直捣河,势必来援,吾表里受制,此危道也。
不若引兵而西,潜据险路,敌将忿兵,伺其不意,可一战以擒也。
兵若破,则河自下」。
众曰善。
即伏兵长浴口一名闾家峡。)正月十九日,已而敌遣燕大将小郎君者提正军千五百,从军亦如之,径至长浴口。
惠逢令羸卒数十骑诱之,约曰旗动乃发。
敌兵薄羸骑,傍徨旗动,伏兵大奋。
会天风起,人马不辨,李进驻兵在旁山上,若闻空中声云「蕃兵乱,蕃兵乱」,令左右下山,用平弩旁射,敌大乱。
钤辖荣某手杀数十人,敌望风奔靡,遂大败,死者无算,擒活兵三百五十,解招讨司二月二十一日处置讫。
西陲笔略 其十七 李进勇悍与士卒同甘苦间亦微巧 南宋 · 员兴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四八
军统领李进在洮、河间,或间出,遇敌数十骑,顾曰:「汝还识是人否?
是所谓李三者也」。
骁骑四人突前,直刺刃三人,挟一人以返。
所至与士卒下列同甘苦,故人乐为用。
然出军多避就,不肯为军锋之冠,将士多讥之。
长于行,日二百里不殆,边人号为铁脚鸡云
西陲笔略 其十八 马仲希庸谬遂失熙巩 南宋 · 员兴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四八
马仲希者,宕昌屯驻将也,为人妄庸。
丁巳冬都统司命仲希进兵取熙州
希得檄即气索,不得已,进营熙州城外十数里。
或为敌将谋曰:「吾知仲希妄人耳,且暗兵事,此易挠也」。
即遣间宣言曰:「北军今夕当大至,众共劫营。
南兵之来众寡何似北军,其能敌乎」?
仲希闻之,昏时拔营遁去。
初,熙州父老闻官军至,有欲率众归附者,心大喜。
及翌日,仲希去,皆大笑。
仲希既去熙,徬徨无所适,闻诸将将下巩,乃引兵来会。
时郑宗、李进、荣某等已诱敌将龙虎,方议拜降城下。
龙虎者,故大将哈沙子也,以父死事,金主贵而婿之,令以兵守巩。
龙虎自度力屈不支,使人来言曰:「我降诸将,诸将好受我降,当以酒殽相馈,何甲也?
愿尽释铠仗,我出与公列饮城外」。
仲希诸人许诺,李进不肯曰:「诚伪未可知,且吾遣人候城中,城中夹道积钱,安知不吾诈也?
吾不愿饮」。
龙虎出,诸将长揖环坐,密裹甲以待。
少选敌援骑四至,龙虎欲起据鞍,兰州归明将王宏曰:「事急矣,何不遂取此钤辖」?
荣某从后斫之不殊,继刺之,骑士张玘断其首,坐者皆鸟兽散,独郑宗死城下。
久之,宣司以仲希再失二郡机会,枭首以令诸军。
西陲笔略 其二十四 河民留诸将同守城捍敌诸将共议出屯 南宋 · 员兴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四八
河州山西承平时最富实,有原田万顷,馀粮栖亩民蔽野。
距河数十里曰宁河,又有金坑,近亦废不治。
诸将既下河,方议隐括库财。
或传熙州敌军大至,众欲控城固守,主将惠逢曰:「不可,敌众我寡,河又初附,未易守也。
有如城中翻覆,外救不至,则将奈何」?
即携众欲出,州民父老咸障马曰:「钤辖何为去我?
钤辖但坐府中,我曹出力血战,必有当也,何患兵少」?
惠谕众曰:「我今去此求援兵于外,非直去汝,将返以援汝也。
汝曹一心努力守城耳」。
即留都监王姓者及博军愿留者数十百人,因出屯杀马关一名通会。)
是日李进亦乘马过市,呼曰:「河州父老有识李进者乎?
我乃也。
初不挟一缕以入,今不挟一文以出」。
因鞭马亦去。
居数日,敌围河,河民相率登城固守云。
贵州防禦使阳曲伯张公墓志铭乾道三年六月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二八
乾道丁亥六月庚辰,宋故知循州兼管内劝农使、特授贵州防禦使阳曲开国伯食邑七百户张公讳宁字安道终于正寝,其孤舜臣将以十一月庚寅葬于庐陵膏泽乡李塘山之原,以左朝奉大夫、新权知武冈军罗公棐恭状蹐予门,扶服请铭。
予辞之固,而舜臣踰年不怠益虔。
予谓繁冠者流,亲死不丧,如舜臣知《礼经》自尽之义,世岂多有,铭其亲为宜。
矧公与予居同郡,有一日雅。
予顷自海南内徙合江,公被雨送别,面致百金为赆。
予虽不受,然是时两社方修故相怨,力欲寘逐客于死,公独敦夙义如此,其视徐晦送杨临贺何远哉!
可书也已。
遂剟其状序而铭之。
太原府阳曲县人
八世祖永德,仕镇宁军节度使,仕皇朝为中书令
延赏世不乏人。
五世祖从弼,仕东头供奉官,四世同居,服膺义方训。
曾祖讳益,祖讳景,皆弱冠而卒。
皇考讳琼,以气节为乡评重。
政和间中武材选,赴阙比试优等,特授承信郎鄜延路经略安抚司指使。
初到官,例拜庭下,喟曰:「我岂为寸禄屈」!
拂衣去,终身不复仕。
封武节郎致仕,累赠武经大夫
公幼沉敏,自为童时,尝与群儿戏,坐大木下,自称将军,指麾号令,莫敢仰视。
父老异之,知其后必为大官
及长,仪表轩岸,好学尚气,喜论当时大事。
年十九,备弓骑诣河东经略司校驰射,充效用。
宣和七年冬,金虏围太原,累月援不至。
张孝纯勇士告急京师,时虏骑云集,人皆惮行。
公白皇考欲应募,且曰:「万一不达,恐为亲忧」。
皇考曰:「忠孝不两全,无以我为念」。
公乃趋府,奋然请行。
时城南坚壁不敢犯,遂自城北冒围转战以出,中十馀创,力疾至代州,始得马,乃克行。
既达汴都,诏都堂问状,公具陈敌势,应对慷慨,丞相吴公敏大奇之。
有旨特授进武校尉,寻差充枢密院准备差使守禦京城,宣力为多。
建炎改元,充御营使司随军使唤。
武僖公刘光世提举御营伟公材气,辟至帐下。
武僖讨贼张遇池阳,公自城下夺桥以战,追至湖口,三战交捷,特授承信郎
巨盗李成初就招,既复叛,诏讨之。
分兵为三道,武僖自将一道,袭贼于新息
公甲上加白袍,冒矢石先登,所向披靡,诸军继之,大破贼。
薄暮武僖叹其勇,亲为傅创,赏予不赀。
方奏功,苗傅变作,恩不及。
建炎三年,从武僖勤王于临安,特授保义郎
剧贼郦琼有众十万躏淮南,诏武僖选将招抚
先是使至贼营,多为所害,武僖病之。
公曰:「狂贼易与,第所遣皆庸人耳」。
遂请行。
至则晓以利害,贼无降意,争欲害公,先夺公所乘马,并傔从屠之。
公叱曰:「我以天子命来,敢尔耶!
汝等见古今作贼有保全要领者乎?
不为党羽所残,即为朝廷诛戮,子女玉帛,终为他人有。
方国家艰难之,取富贵功名不犹愈于为贼乎」!
贼党相顾,窃议久之,愧谢曰:「能恕我否」?
公曰:「尔等无知,若能改过,朝廷犹可恕尔,我何校」?
遂罗拜听命,且献金帛名马,诏郦琼以所部就知楚州
未几,遣大帅杜充节制,拥众渡江,公驰至青阳诘责之,辞以贼众迫胁。
公乃与谋除籍。
不从命者七十馀人,置酒高会,伏甲士户外。
酒酣,伏发,有卢大椽者贼骁将也,骂公曰:「首谋者汝也」。
拔刃相搏,公手格杀之,馀无一脱者,悉尸于野。
公急呼,连骑遍谕贼徒复归朝廷,部曲凡数万人,惕息无一敢逞。
特转忠翊郎
隆祐皇太后豫章趋赣也,公追掩金贼,收复洪、筠、袁等州。
还自江西,与同破妖贼王念经于贵溪,功无出其右者。
虏帅挞辣侵轶淮东,有渡江意,武僖命诸将拒之。
偏裨集议,欲退师以避其锐,惟公与前军统制王德欲战。
大战于杨子桥,公跃马疾呼出敌后,战酣,等不支,敌乘之,我师败绩,是日将佐数十人遇害。
公奔而殿,马屠不能驰,虏骑有张胡突者本汉儿,见公异焉,约为兄弟,遂得不死。
一日公说胡突曰:「我南朝将焉,能久于此?
刘公本番种,汝等久戍劳苦,能与我同归刘公,则安享富贵矣」。
胡突然之,密结番汉,得三百馀人来归。
中途一酋迟回不进,公立斩之以徇,馀皆股栗,莫敢回顾。
武僖大喜,将荐于朝。
时公春秋才二十有九,气豪甚,历诋诸将挠败,忤武僖意,止迁土官
自此诸将服公忠勇,皆敬惮焉。
绍兴改元,公再渡江却金贼过淮,功冠一时,特转一官,减三年磨勘
定远贼王才久据横涧山,武僖命与讨捕。
横涧高险,去平地十里许,筑垒以自固。
众欲攻之,公曰:「不然,敌有坚脆,攻有先后,城险如此,岂易克!
柳塘距贼垒十五里,贼之吭也,可亟据之,蓄锐以示弱。
今贼折兵攻濠,必还兵自救,若得一战,保为诸君破之」。
举军皆笑。
居十馀日,贼以我为怯。
濠州贼来攻柳塘,公与益励士气,分两翼以战,临阵斩一囚渠,贼大败。
会暮欲休,公曰:「破竹之势不容缓」。
遂追之,即攻其垒。
方穷蹙乞就招,尽降其众,夷其垒而还,众乃大服。
累功凡五迁,特授武经郎
公自御营使司鄜延路第三将部将淮东宣抚司正将保安军平戎砦兵马都监,以建炎覃恩转武节郎
四年,以所部应援制置使岳飞襄阳府,收复唐、邓、随、郢州信阳军,特转武德郎
是年金贼犯边,诏移军当涂,控扼大江
贼退,特转武略大夫
初,武僖以女真、契丹、汉儿归附者置赤心将,选腹心爪牙士以将之,多不为士卒所服,率以罪去。
武僖以公尝招抚同其情,改公赤心正将
公择一倔强健讼者,俾执贱役辱之以警众,其徒不胜愤激怒之,对曰:「张公清严,甘受其辱」。
六年,武僖遣郦琼伪齐刘豫兵于甘罗城,获数千人。
公以新病疲薾,不能出战,密说武僖曰:「此国家百姓,不幸为贼污胁,皆非劲卒,戮之不武,徒坚其事贼心,不若纵之以示威怀」。
武僖悦而从之。
未几,刘豫遣其子麟犯顺,公以所部战于寿春之羊前市,再战于淝河口,俘馘不胜计,功第一。
复弹压伪统领张汴等赴都督府,凡三蒙推恩,以碍正法,转武功大夫,寻改差环庆府第四副将、行营左护军、选锋军管辖步军第七正将
武僖解兵柄,诏王德、郦各以本军统制提举训练诸军,驻于合肥
二将久矛盾相噬,公度其必变,密谓所亲曰:「平时众人忌我变作,我必先被害」。
乃托故求至江浙,等许之。
临行,谓所部贾知古曰:「设有变,以弱息舜臣为托」。
公至建康,谒故丞相都督张公浚,首陈必变,都督公颔之而已。
不越月,合肥全军叛,参谋兵部尚书吕公祉死之,行阙震惊,张公始悟公言,趋召公招谕,且问方略
公曰:「琼猾贼,必不来」。
竟降虏。
张公留公别统兵,公以少离乡,养不及亲,惟一子不能相保,厌苦兵间,固乞外补,改东南第十二将。
会金贼废刘豫,割地求和,公走万里,父子如初,人谓阴德之报。
东南将兵数千,皆瘴乡疲卒,漫不知战,异时多售工于外,纳钱本营,以免校阅,谓之买工。
本营月尅将兵请给以为杂费,为之常例。
公一切禁绝,汰老弱,剩员工匠依条降刺厢军,精加训练,自帅宪以下格外占破将兵悉追还,分番校阅。
众大怒。
未几,郴贼骆科扰广西,帅胡舜陟檄公统制军马往捕之。
公至贺州,以贼众我寡,按兵不出,力请济师。
帅司融州上丁三丁,督战者络绎于道。
公谓副将白振:「今以罢卒当数倍之贼,未见其利。
贼所以不敢深入者,以我扼其要路,不知虚实也。
不战不过罢卒褫爵,列城可以无虞;
妄战必败,既失要害,贼可以逞。
我不忍以数万之命易一战」。
竟不出兵,帅大怒,于是常占破将兵者皆因以中之,遂罢去。
公至长沙,时将官陈元、裴铎、元世显、官受等,各以所部客军为安抚司统领,潭人岌岌。
给事中沈晦素喜公,辟中军统领,总护之。
久之,广西吕源以私怨劾静江帅不法,有旨委棘寺官静江制勘。
公以临贺不出兵事,亦被逮,诘何故不战,公对如初,敕公特镌一官。
时绍兴十四年也。
十七年,复原官。
十八年,广东诸司列奏殿前司摧锋军统制韩京跋扈状,而京军乌合,久戍广东,杂以曹成馀党,阴相与应和,朝廷深以为忧,顾未有以制之者。
诸司奏上。
和王杨存中殿岩,亦以公名闻,特差广东路兵马钤辖,俾就图之。
公至番禺,改摧锋军统制兼知循州
时广漕李利用摄帅,劝公徐行以观衅,公曰:「迅雷不及掩耳,久则变生」。
即日檄本军先交番禺所屯兵,素惮公声威,皇恐听命。
本军主管机宜文字王俨平日助为虐,公首置之狱,馀一无所问。
摧锋军旧制左右前后选锋六军,公曰:「京敢跋扈者,政以体势太重」。
遂易以六将,其幕属止留二员,馀俱乞废罢。
广东,有盗不即讨,至监司檄请州郡哀恳者,兵乃出,贼已炽矣。
声势既张辄获重赏。
公谓诸将:「朝家赋民养兵,藉兵保民,纵贼害民以从事,是自为寇。
后有窃发,闻报即剪灭,不者以军法行之」。
由是期年之间,遮栵益稀,商旅夜行,外户不闭。
岭南俗尚巫,病不服药,公延名医立药局,又令子舜臣提点药食,士卒有患者必给医药,公或临视,必煮药饮之。
风俗渐革,禁止诸巫。
部曲产子给缗之,有丧必躬往吊问,且致赙,仍字其孤。
二十二年,虔卒齐述变,逐守臣,害官兵,攻南安,将窥岭表。
公命统领郭蔚、裨将李忠屯兵境上以待,贼知有备而止。
复婴城以守,劫前御史田如鳌入城,称已抚定,然宵掠如故。
诏委公措置,会金房帅李耕罢还,即除殿前司游奕军统制,就知赣州,节制诸军。
杨和王书,谓公智略辐辏,凡偏两之事,令悉咨焉。
又遗公书,俾助耕措画。
以故兵间一切,皆禀成算。
时诸军以统帅被命者凡三,以戍兵会者又数人,咸欲急攻以求多。
公曰:「兵法不得已则攻,非良策也。
今营垒未固,万一贼冲突,则所法连结,未可以岁月破也。
今日之急,当塞其逸路,彼虽守孤城,如鼎鱼假息耳」。
乃环城鹿角,立木栅,二日就。
贼以公所当大南门最为喉襟,尽锐夜攻。
栅悉修之,无得越者。
于是诸军争立栅,贼始穷矣。
公度方寒冱,贼必聚饮,宜撩其不备。
亟厉诸军奋击,而偏裨李进、魏、伍全等冒险先登,一鼓克之。
初,与诸军约,得城而下者死。
偶西隅弛备,贼二千馀突出,将至南门。
公亟令亲兵数百缒而下,贼至不得逞,力战薄之于濠,几无噍类。
将士枭其首数千于鹿角,脯其尸食之。
公曰:「嗜杀人者,道家所忌」。
尽取暴骸封为京观。
时百姓死于兵疫,弗克葬,积尸盈城,公聚为丛冢,命节度推官郑厚铭其所,且有「邦伯诚明」之言,士类称之。
闽中降贼伍全号黑龙,久未推恩,公察其可用,即奏举补初品官留帐下,今为正将,多立边功,虽李愬李佑不能远过。
公牧人宽简,御众整暇,刚柔适中,总宏纲,略细务,听讼不以原造为首者,令辨对于庭,必得其枉直情乃已。
有诬告不实,必反坐,虽至流徒不恕,由是嚚讼顿革。
诸邑有逋租,先治大豪,馀赋不促而办。
未尝以私喜怒佐赏罚,虽亲爱有罪不贷。
有顷,特授右武大夫,复除广东兵马钤辖兼知循州统军如故。
二十有八年也。
是年郊祀恩,特封阳曲开国男食邑三百户
庙堂以公坐镇南服,勤劳十年,特授贵州防禦使
公以春秋高,久苦飓雾得疾,屡丐罢。
密白当路,请以郭振为代。
今为步军帅,人益服公知人。
三十年始得请,改浙西兵马钤辖
公力丐祠,得主管台州崇道观
既抵庐陵,谓其子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
其为菟裘之营,吾将老焉」。
可谓知命君子矣。
三十一年,明堂礼成,进封开国子,加食邑二百户
上即位之二年,当隆兴二年,再任台州崇道观
乾道改元进封开国伯,加食邑二百户
明年三请祠,复主管崇道观
公早以智勇奋身,冒矢石,创被体,晚得足弱疾,遽乞致仕。
喟曰:「我太原一布衣耳,以微劳忝窃至此。
比岁用兵,不能力疾膏草野,有愧吾家睢阳
若死,歛以时服,勿厚葬」。
且占遗表,有「无事为有事之备」之语,虽死不忘卫社稷,公无歉焉。
享年六十有六。
公赋性刚方,开口见肺肝,是非曲直,必面剖决。
喜读《论语》、《老子》、《左氏春秋》、司马温公《通鉴》,见前代忠臣义士良将循吏,则书以为式;
其奸邪骄暴,则书以为戒。
尝手录《道德经》二卷,佛书数十卷。
其歛也,舜臣泫然流涕,悉以纳诸柩。
又尝手抄《孝经》、《论语》、《孟子》各一编,以授子孙。
公少豪于义,恒慕燕山窦谏议之为人,周人急,至倾褚遗之无吝色。
公先娶赵氏,陷虏,守义以终。
继室王氏,先公卒。
皆赠恭人
今室氏,封恭人
男二人:长尧臣成忠郎,早世;
舜臣
女五人,四先卒,一在室。
孙男十有四人:子谅保义郎
子譓、子禔、子该、子祦、子谟、子秘,四先卒;
子礼、子谦,皆保义郎
子礽,以疾废;
子谧,承节郎
子谌、子𮁱、子诉,当受公致政遗表恩。
孙女一人,尚幼。
舜臣殿前司将官,以公老,不忍离膝下,乞罢任,固辞乃止。
温凊暇,诵诗读书,不忍妄友。
迨执丧也,吊无杂宾,识者谓公有后。
公平生云为尚多可传,弗识,识其大者。
铭曰:
张处清河,后为韩人。
翳八世祖,中书令君。
阳曲是迁,弃韩不还。
及公来南,遂家庐陵
天资忠孝,奋繇鞭弭。
克剪大憝,爰刺千里。
郑君冢铭,诚明可稽。
字民必诚,不诚则私。
驭吏必明,不明则欺。
临阵必诚,不诚不决。
料敌必明,不明不察。
公为邦伯,诚明岂弟。
及其总戎,诚明果毅
大哉诚明,文武一致。
惟爵与服,品秩在三。
骎骎白檀,与汉将参。
不屑仕进,勇柅其骖。
退犹忧国,心亦如餤。
训子若孙,诗书手录。
视死如归,谈笑就木。
高泽之乡,李境之麓。
钻石塴辞,不朽兹卜(《胡澹庵先生文集》卷二七。)
广:原无。
宋故武功大夫河东第六将管辖训练泽州隆德府威胜军辽州兵马隆德府驻劄田公墓志铭 北宋 · 周邦彦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七五
嘉祐己亥季夏终旬之六,忽白气起于忻州之向阳,是也公诞焉。
继有星明于室,父母族人皆知公他日必贵。
虽幼,已颖异于群儿,稍长,便能武事。
元丰中,朝廷体成周乡兵之法,建置保甲,公以门役出,未几,以弓马被荐。
天子临轩试之,中第一,特赐袍带,加之问劳,时六年七月二十七日也。
逾月五日,补三班差使,命为本路提举保甲司随行,教阅本都保内人兼部辖
再升代州繁畤县巡检教保甲官下指使,又历光州指使,会仙居阙尉,宪司以公往,又兼主簿
俄而宰罢,亦摄之。
有妇人狠戾、不分与夫之弟财者,称非舅之子,争经数政,里外计购,凡十馀年不决。
至公推之,即得其实。
诸以事系禁者百馀人,不日断去,狱告空。
吏民惊喜,一境称治。
久之,愈得人誉,合土士众诣郡请留,以公武弁毋例,遂寝。
泾原路第四将队将
是时延帅吕公惠卿方为边事,搜究豪杰,然帅素未面公,久知其名,遂奏辟焉。
及见,睹公举止闲雅,语论明白,遗声而叹曰:「此天下之奇男子也,可用焉」。
欣而内之,置于左右,待极优异,差充第六将准备使唤
绍圣三年七月,随路分张公诫讨成平,当迎夏人,接战,大破之,兼荡其寨。
九月,戎主亲将众百万围延安等城,破金明
公从本将逼逐,至十月初二日,两军大战于铁冶,公先谓军曰:「此乃报国之处也,可尽节矣」。
戈首入,冲动阵势。
以贼兵众,群聚来敌,自朝徂昏,相持不解,始兵稍胜,久复遭围,马毙箭绝,肢体被伤,公犹气不少挫,乃与残卒数人再战,夺路致捷而出。
哲宗闻而壮之,赐银合香药茶绢,及进官一阶,减二年磨勘帅司又以公权第六将部将,成威戎城
四年,改经略司准备差使,破宥、二州并汝密啰一带。
五年正月,出大吴堆,公又破贼,兼亲获级,筑平羌、临夏二寨,征大沙堆及青岭、板井。
元符元年,以前后战功积官至供备库副使
又筑暖泉,加如京副使,勋武骑尉,权龙安永平二寨主,升庄宅副使
上即位,转右骐骥副使,以磨勘西京作坊使
陆公师闵□延,举公为绥德军临主,又辟准备将领,公转荐同僚而让之,人已德公者多。
三年,奸臣范纯粹来延,以与吕公有隙,又尝于元祐中与兄纯仁曾有弃地迹状,目鄜延有功,辄生沮意,欲饰前非,乃奏于朝,称本路自军兴以来,诈冒功赏。
又置狱吓胁战士,出榜谕人,意要虚首。
一路震恐,晨夕不遑,致使立功之人,但且脱祸,不敢顾禄,悉皆曲从。
惟公与皇城使范宏黄彦等数人不伏,公独尤甚,遂陷之于狱,抑勒要认。
公曰:「首可舍,冒赏则无;
不必某,一路皆然。
若本路无功,斩虏数万,辟地千里,不知自何而得也」!
更颇有及帅之语。
纯粹既知其不能屈,即释之,乃辟绥德军暖泉寨主。
公曰:「帅以此收余,情非公也」。
遂不就。
故天下之人闻公之风者,识与不识,皆推为大丈夫矣。
公犹欲诣阙以雪众冤,遇臣寮上言废纯粹,是非既明,公遂已。
吕公由是知之,语人曰:「余曩日厚待此人,诚不误矣」。
自尔公愈光,徙同管勾黑水堡公事。
陶节夫守延,性酷贪饕,始不知公,怒其不奉以威。
戎蕃官逃背,不问本土,反以公邻寨为不觉察冲替,又褫一官。
公拟行,方悟公正人,悔而复留修威德军并御谋、翩武等城。
继闻父丧,五日不食,号泣而归,行路之人,见皆感涕。
自是居忧,前任之事更不复辩也。
将葬之期,河冰初坼,浅深未定,人皆病涉,隔其坟垄。
公祈之,是夕风大作,水复坚,车舆既过,随迹如故,乡里共知公之至孝之所致也。
人欲闻于官,公迎使人止之。
鄜延银州,又自服中辟。
及回太原,帅王公端继、钟公傅太原,皆欲奏公起复为麟州银城都监,公固辞。
服除,尚庐墓,了无仕宦意。
亲戚乡人遂强起之,复旧官,进勋飞骑尉
鄜延又筑龙泉、土门、镇边三寨,亦差公焉。
大观初,朝廷以河朔据大虏,遴择人材,非有能声者不使其任,公首以应议,除真定府路准备将领
寻迁六宅使,升勋骁骑尉,又差同管辖训练河北弟十二将军马,磁州驻劄。
李进、李免作乱,杀官吏赵𨭉等,用河东定州真定三路兵捕之,诸将惟以搜求山谷为事。
公曰:「众兵既举,贼势日弱,更焉能与王师为敌?
今里逼既急,必逃于外」。
遂将兵数百上承天阁,以断入北诸路。
初,人以为迂回,后贼果欲适,闻公已截其道,乃失计匍匐而返。
异日诏下,不管透漏,若贼入北,帅以下并以军法处置,人又服公有先见之明。
始寇才发,帅王公博闻方论乞诸镇兵以助捉杀,请诸将议之。
尝献言曰:「此一鼠寇,乌足能为吾国之患!
若众兵既举,远迩震动,以为贼能如何也,愈长声势。
又诸道兵至纷纭错杂,递不相认,宁知其贼别无奸诈?
不若只拣择精锐千人,付有心力将以将之,日夕追捕,非久必困,自可俯拾也」。
帅意务速,不用谋焉。
果诸藩兵至,混而不辩,贼亦易衣,亦如天兵,伪为捉杀,往来称路分,竟不能获。
国家念河朔久为贼扰,以恩招之,贼遂归。
遇公于涂,问人曰:「此非田公乎」?
对者然,犹不敢正视。
久之,谓其同者云:「当时若用此公谋,今日岂有我曹也」!
尚有惧色。
上受八宝,内藏库使,改同管辖训练河北第十三将军马,治州驻剳,又移赵州
四年,北贼卢六斤、苏蛾儿聚党数百人于两界之间,凡出入作过,官吏不敢追捕,幅圆千里,民不安堵。
既又劫北寨,朝廷闻而患之,下本路令选有谋略将官以为统领捉杀。
时帅梁公子美曰:「非田仲坚则不可」。
遂见委,自尔贼更无南犯。
皇城使
北朝贺正使回,值赵州阙守,安抚司公权领郡事,兼接待人使,人皆以为差得其当。
河东路第六副将
天子更正官号,改武功大夫,会钱公即帅太原,雅知公才美,遂举充正将
因按兵辽泽,不幸致疾,归隆德而不起,实政和四年正月二十一日也,享年五十有六。
闻者叹吁。
逾月扶柩以归,□□遮路哭祭,皆恸。
择以政和六年五月初三日,葬于窦罗之平。
公为人敦厚有常,寡言笑。
虽任右列,未□□□□,暇日亦看书,酷好教子弟,尝曰:「汝辈复以武进,吾亦不喜,如有衣青衣而入门,则我心□矣」。
既而次子试挽,曲加奖顾,盖务以激发其众也。
昔人所谓贤父者,公于是可以当之矣。
公待士尤有礼,见寒者,不必言而济之。
凡亲戚之窘,分俸以养,不能婚嫁葬祭者,又皆以助,然世又称公独能有以大过人者。
儿孙未官,恩泽先及他房。
凡所为事,大率如此。
且公所以不永乎寿者,以公生平历官,退食视事,日夕不怠,故致劳役其心神,戕贼其天年也。
公得疾,至殁不昏,容颜言语皆如平昔,家人对泣,亦无甚怜之色。
曰:「死生亦常事也」。
凡留语数句,皆不及私,惟称所恨者,有君恩未报。
呜呼,公之临尽尚出此言,可谓忠矣!
可谓忠矣!
公初讳茂,后讳子茂字仲坚
曾祖□皆不仕。
父日颜,以公贵,累赠左骁骑将军
妣任氏,亦累赠太室人。
三娶:彭氏,赠仙居县
张氏,赠仁和县
李氏,封室人。
男四人:泰宁承节郎
泰靖,登仕郎
泰中、泰孝,未仕,皆业儒道。
一女,已嫁。
公寔唐雁门郡王承嗣之苗裔□,其五代祖知本者,五季广运间来任定襄县主簿,因家秀容焉。
铭曰:
颜回至善兮,不永乎寿。
李广无双兮,不封乎侯
公之无异兮,中道而止。
我今悲之兮,以铭其幽。
阴阳人温运。
刊字窦秘并男宝。
按:《文物参考资料》一九五八年第五期。
东莱公家传乾道间 南宋 · 吕祖谦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九四、《东莱吕太史文集》卷一四
吕氏系出神农,受氏虞、夏之间,更商、周、秦、汉、魏、晋,下逮隋、唐,或封或绝。
五代之际,始号其族为三院
河南者,本后唐户部侍郎梦奇;
幽州者,本兵部侍郎琦;
汲郡者,本周户部侍郎咸休。
其昭穆疏戚,世远轶其谱,而河南者祖为最盛。
河南之吕,入国朝有为起居郎泗州者曰龟图,生蒙正,相太宗、真宗谥文穆
起居之弟曰龟祥,尝为殿中丞、知寿州
寿州蒙亨,终大理寺丞
寺丞生夷简,三相仁宗,与文穆仍以公开号于许,册拜太尉就第,薨,谥文靖,配享仁宗廷。
文靖公有子五,而二至相辅。
公弼,事英宗、神宗,为枢密使谥惠穆
公著,事神宗、哲宗,历枢密副使门下侍郎尚书左仆射司空、平章军国事申国公、谥正献
盖其自献公而上,勋德行治皆在太史氏。
正献公三子,伯曰希哲,以经入侍哲宗崇政殿,封荥阳子,是实生公,用公贵,赠太子太保
公讳好问,字舜徒荥阳公之冢子也。
生数年,以门功守将作监主簿
委己于学,髫嬉童习,不屏而绝。
范蜀公镇与正献公兄弟交,公幼拜蜀公于堂,唯诺进趋无违礼,蜀公慰纳甚备,待之如成人。
吴侍讲安诗至伉简,少许可,每见公辄自失,叹曰:「吕氏有子矣」。
稍长,学益成,行益修,诸公长者皆折辈行从公游。
初监在京杂卖场正献公当国,在事者以公亲宰相孙,阔其条约,不以簿领累公。
公愈益自厉,日夜治文书,若有程督之者。
哲宗皇帝宣仁圣烈皇后听政,以朴素先天下,四方贡献一归之有司斥卖,以佐经费。
吏或下其估以自私,公独漠然如不见,终秩未尝售一物。
正献公薨,天子加恩诸孙,将擢公寺监丞,公固辞,推以与从父兄。
徙监金耀门文书库,职閒无事,公所也,始得大肆力于经术,忘晦明寒暑之变。
当是时,正献公宾客半朝廷,争欲致公。
稍自降屈,出一语则跻台躐省唯自择。
公深自晦匿,日与硕师鸿生讲道穷巷中,未尝挂谒刺于权门之籍,时论归其靖退。
真州春料船场。
党事起,荥阳公谪和州,公自免归。
徽宗皇帝即位,号召耆艾皆集阙下,荥阳公入为秘书少监,公以便亲监在京绫锦院
崇宁初,权臣修元祐之怨,治党锢甚急,群谴辈黜,廷中为空。
于是荥阳公废居宿州,公亦以元祐子弟例不得至京师,两监东岳庙,客于宿者七年。
正献公,悉廪赐以振宗族,无留赀,其后再更党祸,家愈窭,或日旰灶薪不属。
公上奉二亲,下任数百指之责,从容养志,奏甘毳,虞颜色,米盐之问,不至寝门,而家人亦化公德,怡怡然忘其贫。
复调真州春料船场,司扬州仪曹事。
扬据南北冲,贤士大夫,舟车上下,必过公而拜荥阳公于堂。
杨侍郎时中立、陈右司莹中,每过扬与公语,连日夜不厌,所言皆经世大略。
扬帅蔡卞自知不为公论所右,欲扳善类自解,待公特异,拜疏荐公于朝。
公以礼自持,终不得而亲。
久之,自扬得政,同府掾属拔擢略尽,独公滞于故官。
遣其党榜公以利,曰:「子少答我公,即坐阶显列矣」。
公笑不应。
遭内外艰,终制,无复仕进意,客颍昌阳翟者又十二年。
卷道环堵,閟光韬华,嗒焉与世忘,然誉望日尊,贤临一时。
宣和之季,故老踵相蹑下世,独公与杨公中立无恙。
诸儒为之语曰:「南有杨中立,北有吕舜徒」。
盖天下倚以任此道者唯二公云。
未几,女真犯边,徽祖传位皇太子,是为钦宗皇帝
靖康元年正月,虏骑薄都城,乞盟而归。
天子锐欲更置天下事,寤寐畯良,近臣交口荐公。
钦宗闻公名,趣召公,驿书道相及,未至,除左司谏谏议大夫,赐进士出身。
间两月,擢御史中丞
徽宗前内禅之二日,下哀痛诏,解散党禁,削除新法,尽复祖宗之故。
郡国宣布诏书,听者至感泣。
蔡京持权馀二十年,党戚根据内外,皆害其事莫肯行。
钦宗虽屡敕有司亟如诏,阳应而阴不随,毛举一二事以塞责,名更张而大抵犹蔡氏之旧。
公首为上言:「太上皇之诏,时之利害,政之阙失,无不备载,纵使直言之士伸纸执笔,得尽其言,亦无以过于此矣。
今陛下虽有奉诏之名,而未有行诏之实,愿陛下书太上皇之诏置于几间,一一行之,所以安宗、定中国、却夷狄之策,在此而已」。
又言:「陛下宵衣旰食,有求治之意,发号施令,有求治之言,逮今半年,所谓意者终未能行,所谓言者终未能副,盖左右前后之人不能推广盛德,而陛下失于容养,不能成之以刚也。
臣将见陛下淳厚之德,变为颓靡之风矣」。
又言:「陛下自即位以来,欲复祖宗之法,然左右前后率多阴谋沮格,必欲不行。
名为罢蔡京之法度,而今所行者实蔡京之法度也。
名为去童贯之军政,而今所用者实童贯之军政也。
何以言之?
祖宗之法既未复,而所改所罢者何事?
斯民何以至今不被陛下之德泽也?
陛下若不革、贯等所为,销、贯等所引,恐无由可致太平」。
钦宗甚乡纳。
公新从下土来,以孤身遍犯众怨,深探用事者包藏蒙蔽顾望之情,披抉囊橐,为上索言之。
小人自知情得,皆异目视公。
公勇不自恤,奋笔益力。
累疏蔡京之恶,投之海外;
且请摘朋附之尤者,黜以厉其馀;
建白收王安石王爵,以定名分;
神宗配享,以判忠邪;
褒表江公望、张庭坚、任伯雨、龚夬,以开谏争;
刊青苗敛散之令,以纾民力;
湔元符上书之谴,以起士气。
章前后数十上,钦宗数对辅臣称公论事有体。
尝奏事,直尚食进膳,时公请退,钦宗固留公毕其说,漏下数刻乃罢。
其命公为中执法,谕曰:「朕夜阅班簿,廷臣无出卿右者,且以卿元祐子孙,使天下知朕好恶」。
眷瞩日隆,恩意礼秩,群臣莫敢望,媢忌者寖多。
女真释都城之围也,大臣意其不能再举,武备益弛,军书边遽,犹袭承平故态,旬稽月留,不得决语。
公拜言职之六日,即言:「昨虏在阙,要盟劫质,志满气盈而归,益有轻中国心。
秋冬之间,草枯马肥,能保其不倾国再来乎?
然则禦敌之备,在今三数月之间而已。
日月如此之迫,寇敌如此之大,当速讲求,以备不虞」。
又言:「边事经画,晷刻可办者,率皆旬月不见设施,臣僚奏请皆不行下。
今胡虏复有深入之意,而区处未有大异于前日,此臣之所深惧也」。
,虏骑骎骎南下,大臣不知所出,遣使讲解,冠盖属路不绝。
虏外相应答,而攻城略地自如,告急者日三四至。
诸将以和议,皆闭壁不敢前。
公进言:「所谓讲和不进兵者,彼当顿兵境上,不敢相侵,然后朝廷亦勿进兵可也。
彼既欲和而攻我不已,今日破一城,明日破一县,朝廷犹执议和之说,不谋进兵遣将,臣恐比至得和,河北诸城遍被其害矣。
今日之计,和与不和,皆当为备,有备无患」。
守禦之策甚悉。
如论防河,非选将练卒,仓猝必不可倚;
厚集沧、滑、邢、相之戍,以遏奔冲;
列勤王之师于畿邑,以卫京城
皆见抑厌不省。
居无何,虏陷真定,攻中山,上下震骇,大臣狐疑,相杖以议和为解,不为出师。
公率台属请对争之,劾大臣巽懦误国,词指痛切。
大臣怒,请出公袁州
上内嘉公忠而不得已于大臣,下迁公吏部侍郎
既而虏骑临河,并河诸屯,鼓声鸟兽散,无北向发一矢者。
虏径渡,遂垒都城下。
钦宗悔不用公言,进公兵部尚书
闰十一月丙辰都城失守,钦宗召公入禁中,公昼夜不去上侧。
军民数万欢噪,斧左掖门求见上,公从上御楼谕遣,乃散。
卫士长蒋宣帅其徒数百,露刃升祥曦殿,邀乘舆犯围西出,左右奔窜,独公与孙公傅公执礼侍上。
蒋宣大声曰:「前日宰相信任奸臣,不用直言,致国家如此」!
孙公诃止之,宣以语侵孙公。
公徐晓之曰:「汝数百人忘家族,冒重围,卫上以出,可谓忠义。
然乘舆将驾,当相与物道途,载糗粻,具屝屦,无阙而后动」。
宣诎服曰:「尚书真知军情」。
麾其徒退。
卫士桀骜怙乱,至坎宫垣,盗禁帑珠玉无所忌。
公议以禁卫单寡为名,召陕西将渠造以西兵五百补其阙。
造以兵入,卫士皆迎自戢,潜弃珠玉沟渎,或瘗墙阴,殿中复肃。
辛酉钦宗幸虏营,公实从。
十二月癸亥钦宗至自虏营。
靖康二年正月庚子钦宗再幸虏营,公复从。
既驻跸,命公还都城拊。
既旬日,北狩之议,公悲愤废寝食,移有司请老。
孙公及签书枢密院张公叔夜交止公曰:「此尚书求退耶?
傅辈与闻大政,国家至此,义当前死,公阖门不出,兴复之责将谁属」?
语未卒,公泣数行下曰:「某家世辅相,非爱死而后国家,恐能薄,祗取辱耳。
二公命我以义,我敢不听?
苟利社稷,死生以之」。
二月丁卯徽宗皇帝幸虏营。
壬申,张公、孙公将之虏营,与公诀别南薰门,恸哭握手,相勉以忠义,哀动行路,观者莫能仰视。
是时二圣既幸虏营,太子诸王皆扈从无留者,独太上皇帝大元帅康王总戎朔方,内外隔绝,莫知元帅府所向,人心危惧。
公遣客蔡安中、省吏思聪潜求康邸姻戚,得韦渊、蒋帅愈,又得给使、郭贵于民间,潜询行府次舍以俟虏间。
元祐皇后崇宁中复降居瑶华宫,公在谏省,具道本根所以诬罔状,请还位号。
钦宗竦然曰:「当即出制耶」!
公曰:「钦圣后临朝,既命位号,以姑复妇,名正体顺。
崇宁诏书非道君雅意,徒迫于蔡京辈耳。
陛下视元祐皇后,伯母也。
今欲尊崇,不当下制,举钦圣已行之命足矣」。
钦宗然之。
初,还自虏营,意虏且退,急召近臣豫定赦文,公请首以复元祐皇后载于赦文。
属藁未布而虏情中变,钦宗再幸虏营矣。
后虽不克复,然久处外宫,名号不闻于虏,以是获安。
公深惟宗社之寄,独太上皇元祐皇后在日,图推奉之策。
虏既得志,其众皆思归,太宰张邦昌前使虏,为所质,挟与俱来,大酋粘罕辈欲捐河以南委之邦昌而去。
公素不与邦昌接,闻之忧甚,造邦昌所善吕勤,访其为人。
曰:「公毋庸忧,邦昌龊龊畏谨,懦人耳」。
公阴自喜曰:「吾事其济乎」!
三月辛卯朔邦昌入居都省,公说之曰:「相公之入,为真欲立乎,抑姑塞虏意而徐改图乎」?
邦昌惊曰:「是何言也?
在朝士大夫,皆道君与上所擢,若邦昌果有此意,谁复见容」?
公曰:「相公及此言,非唯宗庙社稷之福,亦相公家族之福也」。
因从容道虏中事。
邦昌曰:「邦昌在粘罕军,谁何严急,环床皆甲卒,夜卧辗转,辄升床检校」。
公以言动之曰:「此虏情也,相公知中国人情所向乎?
今日人情,畏女真兵威耳,女真既去,复保人情如今日乎」?
邦昌变色曰:「然」。
公曰:「女真言语不通,本不敢有意中国,特以契丹遗民雠夹攻之役,而燕人之被遣者,怨我纳之死地,合二憾以求逞于我,故纵臾女真以至于此。
大元帅在外,人心有系,元祐皇后在内,虏复不知,殆天力也。
相公虽勉塞虏意以纾难,盍亟定还政复宗庙社稷之计,则可转祸为福」。
邦昌曰:「此邦昌之心也」。
公曰:「某所以不顾家族,首建此议者,以三世辅相,当以复赵氏为己任,愿相公毋与好利者谋,以乱视听」。
邦昌曰:「谨受教」。
公退而倾橐中装募勇士李进,持帛书走大元帅府
缒城径重围,为候者所遮,以善解说得免。
它日公复见邦昌曰:「相公权以济事,虽迫于彊虏,当微示人以意」。
邦昌曰:「奈何」?
公曰:「省中非人臣所宜处,盍寓直殿卢。
晨出,毋令卫士侠陛。
虏所遗袍带,非戎人在傍,弛勿服。
车驾既未还,所下文书不当尚称圣旨」。
邦昌皆如公言。
邦昌又谓公曰:「舜徒贤德,众所推与,今日欲安宗社稷,非得公共事何以济」?
因请公摄门下省
公始不肯当,邦昌曰:「政府虚位,虏中遣腹心来据之,将奈何」?
公念肘腋间参以虏人,且败大事,遂不复辞。
亲党或谂公宜阖门勿出,公曰:「某身为世臣,敢洁其身而忘国家大计乎」?
公虽摄门下省,止书兵部尚书衔,日治兵部事自如。
同列诮之,公曰:「受命于上,不可改也」。
却奉禄不内,以兵部印封其券,至饘粥不继。
邻僧哀公之穷,丐米遗公,赖以少济。
徐秉哲亟请邦昌改年,曰不则虏酋必大见猜,公固争得已,然台省文移,畏虏不敢以靖康冠岁月,公不能禁。
兵部符檄,仍称靖康二年,诸公闻之,颇有效者。
吴幵、莫俦请邦昌见虏使于紫宸垂拱殿,公曰:「二殿乃正衙,其可耶」?
曰:「既权宜摄政,权宜御此殿,亦何伤」?
公曰:「相公左右皆宫省久吏,骤见御正衙,必愤骇以为即真,变且不测」。
邦昌矍然而止。
王时雍议肆赦,公争之数日不能得。
公曰:「赦书日行五百里,今号令不出一城,四壁之外皆非我有,将谁赦」?
邦昌笑曰:「俚语谓钱氏肆赦五百里外,恐入李王世界」。
公曰:「钱氏犹有数州地,五代之际,非素有君臣之分,岂今比耶」?
邦昌悟,遽追其赦。
公乘间语邦昌曰:「天命人心皆归大元帅相公若先群议之未启,遣人推戴,则功无在相公右者。
若抚机不发,则他人将有其功,声大义而来讨,悔可追耶」?
邦昌曰:「非敢缓也,兵戈蔽道,将何涂之从」?
公曰:「第预遣人,俾军民闻之,虽未克行,异时按遣人日月,犹可自明。
不然,岂惟相公不可自保,某辈家族亦岂可保耶」?
于是遣谢克家奉传国宝往大元帅行府
须虏退发,女真还师有期,邦昌将出别虏酋。
公曰:「虏酋或留兵防卫,何以处之」?
邦昌曰:「恐不至此」。
公曰:「不可不为之备,若留兵则动息为所胁制,释位还政之谋,皆不得展,社稷危矣,相公当以死争,逆顺之分,政在今日,相公其勉之」。
邦昌之虏营,粘罕果欲为邦昌置卫,邦昌力辞。
翌日,虏又遣高庆裔、王汭来道留兵事,公谓庆裔曰:「南北异宜,恐北兵不习风土,或不遵南方要束,必不相安」。
庆裔曰:「留一勃堇统之可也」。
公曰:「时向热,勃堇贵人,假如万分一致疾,则南方负罪益深」。
庆裔曰:「诺。
吾军近在河北,有变驰一骑见报,则下铁骑相援矣」。
遂不复留兵。
四月庚辰朔,女真中军行;
辛酉,女真后军行;
壬戌,女真扫地军行。
公谓邦昌曰:「大事其可缓乎」?
或曰:「虏去未久,请俟踰年」。
公怒曰:「踰一日已惧其迟,倘城外推尊册立,则城中奈何」?
邦昌曰:「彭宠之事,安保其无?
舜徒所谓爱人以德者也」。
或曰:「虏若兵,公能禦之乎」?
公曰:「女真纠合诸番,啖以中国之利,故为虏用。
今子女玉帛既厌其欲,各思反其巢穴,岂能劫而复南?
政使回戈,则死于宗社,处死有名。
茍犹豫不亟决,军民有变,吾属必为所鱼肉,遗臭万世矣」。
邦昌从公策,遣使诣大元帅府劝进,请元祐太后垂帘听政。
议已定,邦昌下书,乃尊后为宋太后
公曰:「此事发端于予,若云宋太后,则人心疑惧矣,吾不可预其祸」。
亟在告卧家。
邦昌密使后侄孟忠厚持所上太后奏视公曰:「前日未敢正名,出于畏偪,非敢中变也」。
公起见邦昌,竟如初议。
甲子,元祐太后居延福宫。
乙丑,群臣见太后于延福宫。
太后泣,群臣亦泣。
太后曰:「岂意国家遂至于此,祖宗积德甚厚,康王仁孝刚勇,又何虑耶」?
戊辰,公趣邦昌归政太后邦昌欲俟明日
公曰:「时不可失」。
遂以日晡集百官将校,谕以太后垂帘,迎大元帅入纂大统
己巳邦昌易服归太宰班,出次资善堂。
庚午,元祐太后自延福宫入拱宸门,御小殿垂帘听政。
公始议迎后,或以为无益。
后之将就舆,都人初闻跸声,喜极,皆呜咽流涕。
涂经太庙,父老童稚,引首望庙垣,驩呼鼓舞,涛翻雷动,阗衢溢陌,异议者大诎服。
建炎元年五月庚寅朔大元帅康王皇帝位南京,大赦改元,太后降手书,以是日撤帘,命公奉手书诣行在所庆登宝位。
癸巳南都乙未赐对,上劳公曰:「宗庙获全,皆卿之力也」。
尚书右丞,兼散秩中大夫封掖县男
公感慨知遇,为上深陈致乱之原,讲求故典,期以岁月,尽还祖宗之旧,录节义,拔滞淹,饬边备,大略粗举。
李丞相纲夙敬公,同在庙堂,相得甚驩。
士大夫之在围城者,李丞相概欲以叛逆罪之,公曰:「王业艰难,政含垢纳污之,遽绳以峻法,惧者众矣。
围中士大夫责以不能死则可,若直谓之叛逆,彼岂无辞乎」?
李丞相意不厌,数遣其客胡珵要说公,区围城人为三等,以差行戮。
且曰:「必如是方可表公忠谊之节」。
公谓曰:「与君俱处城中,众以为可罪者才十许人耳,馀人本末,吾辈所共悉,宁可以叛逆加之耶」?
由是李丞相始不快公矣。
台谏多李丞相所厚,因论围城事,并以中公。
太上皇出手札付尚书曰:「吕某昨邦昌僭号之初,即募人赍帛书,具道京城内外之事。
金人南退,又遣人劝进。
考其心迹,与馀人不同,言官所不知,仰尚书省行下」。
公上章谢,且力求去,曰:「臣世受国恩,异于众人,亲受贤者之责,所以不避虏人灭族之祸,遣人冒围赍书于陛下,画谋奉迎。
向若虏人网罗得臣所遣之书,而臣之谋画万一泄露,臣之一身当如何,臣之家族当如何?
然则臣果爱死耶?
果不敢爱死耶?
臣之心迹,显然明白,臣今求退,乃其也,乃初心也。
臣犹自以为当去,况它人乎?
况言者乎」?
章连上至七八,太上皇虽重惜公去,而知公归志确不可夺,除资政殿学士宣州七月己酉也。
八月辛未,公入辞,赐茶便殿,敦谕温渥。
公下车之十日,剧贼张遇聚徒数万陷繁昌,势张甚,动摇江东
公治城壁,联保甲,远斥候,扼险隘,贼望风震詟,犬牙不入宣境。
明年,三拜疏请祠,诏提举临安府洞霄宫
建炎三年冬祀,进封东莱郡侯
虏骑比岁大入,江湖间群盗蜂起,公避地转徙于筠、于连、于郴、于全、于,靡有定止。
绍兴元年七月丁酉,以疾薨于桂州,享年六十有八。
讣闻,诏赠五官,恤礼视常典有加。
八月壬申,藁葬于桂州城南之龙泉
子男五人:长本中,尝任中书舍人直学士院,终于左朝奉郎提举江州太平观
次揆中,终于郊社斋郎
次弸中,尝任驾部员外郎,终于右朝请郎主管台州崇道观
次用中,尝任兵部员外郎,终于右朝奉大夫主管台州崇道观
次忱中,尝任提举江南东路常平茶盐公事,终于右朝奉郎、知饶州
女一人,适右朝奉郎蔡兴宗
孙九人,曰大器、大伦、大猷、大凤、大阳、大同、大麟、大虬、大兴。
曾孙十六人,曰祖谦、祖仁、祖俭、祖恕、祖重、祖宽、祖悫、祖平、祖新、祖节、祖宪、祖永、祖志、祖慈、祖义、祖忞。
而大凤、大阳、大同、大兴,皆蚤夭。
公体气高亮,音吐洪畅,衣冠甚严,顾盼煇如也。
平生经籍之外,无它嗜。
阳翟,年六十馀矣,犹自课诵五经,日终一帙。
晨起,环庭除讽咏,声琅然,虽少年有所不逮。
荥阳公道学为世宗,公蚤得其传,乐天知命,阨困湮郁,排抑诋挫,无入而不自得。
晚归朝廷,大变,两陷虏营,出入白刃间,左右喘汗无人色,公裕然如平时。
诸酋争前,问公康王驻军何地,公曰:「名王贵人,在国门外犹且不知,况围城中耶」?
一酋怒目公曰:「尚书祗为赵氏乎」?
公曰:「家世辅相,实为赵氏」。
声泪俱堕。
梅尚书执礼、陈侍郎知质、程侍郎振、安给事扶,以括责金帛不惬虏意,骈首就僇,中书高舍人伯振微服匿里舍,为虏所族。
公正色抗对不少下,旁立者代公缩颈。
故事,诞节前期一月,即浮屠、老子祠祈祥。
会乾龙节,有司胁于虏,废不讲,公独往景德寺之宝胜、永庆院行礼。
是日虏使在馆,公不顾。
其在桂林,疾既革,资政刘公珏访公卧内,公与剧谈,慷慨忧国,言不及私。
迨至属纩,神闲气定,谈笑而终。
公于死生祸福之际盖如此。
靖康之难,公含垢忍耻,以就大计,晚后出,不知前辈本末,或以病公,给事中胡公安国每为公辩,且录其语曰:「河间刘长历,丞相莘老之孙也,来见曰:『诸人事邦昌者,固不足论,独吕舜徒可惜』。
余曰:『舜徒固自不同,在围城中遣人以蜡弹致元帅,盖累朝辅相,身为世臣,同国休戚,必欲复赵氏社稷。
故偷生忍死伪楚之朝,斡正大事,诱导邦昌,使之归宰相班,劝进元帅,皆其力也。
微斯人,则邦昌外倚金贼为重,内有范琼之兵,王时雍、冯澥、李回等已为之用,师人不知世间有三纲,但云得邦昌救其死命,莫不德之。
占据都城,呼吸群小,亦大索处置。
使舜徒死节,第洁一身耳。
以此易彼,故宁受污辱以救大事』」。
四方士大夫闻公之薨,以文致奠纪公忠节者甚众。
御史中丞常公同则曰:「京师之祸,庙社倾隳。
公以一身,扶颠持危。
安刘之业,平、勃难之」。
丞相吕公颐浩、丞相秦公则曰:「二圣未归,公不敢死。
竭力戴上,以为天子」。
胡公世大儒,常公以风节,其言皆世所取信。
吕、秦二相亦身在兵间,熟当时事者也。
绍兴八年,公长子舍人以台劾罢,语犹及公。
第四子兵部疏其诬辨于朝,诏录送史馆,于是公之大节始明于世。
公之薨也,寇难未平,葬故有阙。
后二十四年,乃克改葬公于婺州武义县之明招山,实绍兴二十四年闰十二月己酉也。
惟公薨距今踰三纪,言论风旨浸不传于世,谨叙次终始藏于家,使子孙有考焉。
刘光世应副王𤫉舟船诏绍兴三年七月一日 南宋 · 宋高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七六、《宋会要辑稿》食货五○之一四(第六册第五六六三页)
刘光世依已降指挥,将李进彦见管舟船并槔梢尽数应副王𤫉使用。
候回日,发归本军。
辨父好问受伪命之谤状绍兴八年十一月 南宋 · 吕用中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九、《三朝北盟会编》卷一○九、《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二三
伏念先父好问昨于靖康元年闰十一月初金人欲围城之际,方除兵部尚书,即值国家祸变。
二圣出幸虏营,先父投檄致仕。
孙枢密傅谓先父曰:「尚书怕死耶?
傅以职任留守,当死军前。
公世受国恩,须承当兴复之责」。
张叔夜在傍,谓先父曰:「尚书若不怕死,何不了此事?
叔夜则须去军前效死也」。
先父不得已而许之。
继闻金人欲伪立张邦昌,先父本欲闭门不出,众皆责以不出何补?
不若勉强一出,以患祸动之。
先父遂至省中,以祸福喻邦昌,劝一面令迎康王,及请元祐皇后权听政事,及劝却回金人所欲留兵,以明顺逆。
是时城外消息断绝,于是罄竭家赀,加以假贷,阴募李进,冒犯重围,赍帛书往河北,求访问今上皇帝所在。
李进屡遭金人捶打,幸无败露。
开德府知州王棣考其事,因以实告。
大惊,即差人伴送至大元帅府投下。
其后金人欲退,先父痛念二圣銮舆不返,又遣人诣大元帅府劝进。
此皆上下之所共知,岂敢少有诈诞,以欺罔天下也?
先父当时又于大雪中夜閒密遣子弟,阴与孟郡王忠厚相约,请昭慈圣献皇后入禁中,正母后之位,以安宗社。
金人方退,先父即以兵部吕尚书贴子召百官入内,以邦昌手书请昭慈圣献皇后听政,大事遂定。
主上既登宝位,先父即至南京,主上嘉其忠义艰难,首擢尚书右丞
遭言者诋訾,主上灼见底蕴,出亲劄付尚书省,其閒有「吕好问邦昌僭号之初,即募人赍帛书具道京城内外之事。
金人甫退,又遣人劝进,臣僚所不知」之语,此可验也。
当时金人据城失守,城外虏骑连数十州,杀人蔽野。
城中达官被杀者甚众,而先父遣人赍帛书,犯重围而出。
若使少败露,则必尽遭屠戮。
与夫自经沟渎,身享美名,子孙获厚禄,校量利害,孰重孰轻?
何必区区遣人犯围,自为杀身灭族之祸也?
先父向若金人退后,方遣人赍帛书,旋谋入请昭慈圣献皇后,则岂敢逃天下之责?
盖缘十馀年来,未有为先父发明此事者,故士大夫亦不知本末,使先父时遭谤议,久不获伸。
用中今者窃观臣僚章疏,尚以先父为言,则是先父事迹终未辨明,人子之义不可强颜立朝,亦不可默默而去。
用中已于十一月一日以后在假,更不敢赴部供职,伏望特赐敷奏。
用中所言稍涉虚诞,即乞将用中重行斥责;
或先父事迹有实,亦望朝廷暴白先父劳效,仍乞降注。
用中乞在外宫观差遣,候指挥
应诏荐举武臣状1135年7月 宋 · 李光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一二、《庄简集》卷一二 创作地点:江苏省苏州市
显谟阁直学士左朝奉郎、知平江府李某申:准刑部符:「准绍兴五年七月十一日枢密院劄子:尚书省关臣僚上言节文:『窃见诸路武士多流落失所,其间人才少壮、弓马趫捷、武艺绝伦者甚众,乞令监司帅守按试保明,发赴枢密院,量材擢用』。
七月十六日三省枢密院同奉圣旨:『依奏,令诸路监司帅守按试保明,具职位姓名申枢密院』」。
今依应上项指挥,其间有已尝按试、曾经使唤,委有材武、通晓兵机及能造作攻守之具之人,具列职位、姓名如后:保义郎李翼,见任建康府兵马监押今年十月当满。
忠翊郎方良,见在平江府,未有差遣
承节郎贺伸,见在建康府,未有差遣
成忠郎翼庆,见在江州,未有差遣
成忠郎孙懋,见在建康府,未有差遣
保义郎韩益、效用已借补人朱弁、阎肇,二人并在湖州,未有差遣
已上?
系守宣城建康府日已经按试使唤,非徒武艺出伦,兼忠实可任。
成忠郎韩恭,保义郎李文,保义郎李兴,效用于青、卢尧弼。
已上并系知婺州日在将领李进下使唤,武艺人材,超绝伦辈,未知所在。
伏乞照会施行。
吴武安公功绩记 南宋 · 明庭杰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七、《名臣碑传琬琰集》上卷一二、《三朝北盟会编》卷一九六、《宋代蜀文辑存》卷六三
庭杰与显谟冯康国元通太学同舍最久。
前此元通自东南还蜀,庭杰偶相际集,盘礡浃旬,出圣上亲笔付元通吴侯云:「朕以卿提大军独当一面,道路辽远,奏报难尽曲折。
昨遣范直方至卿所计议,终恐迹疏,不能详悉。
冯康国每在朕前屡陈卿忠义体国,卿亦素知康国之为人,因其之官,遣与卿相见。
应关陕事宜、规画措置、财用匮乏、量度节省及讲究屯田,以便籴买之类,已丁宁康国与卿面议,想卿必能体朕至意。
每有所处,可一一开具奏来。
吴玠」。
庭杰伏读再四,方知圣天子灼见元通、吴侯果相知之深也。
迩者元通少城总茶马,吴侯已薨。
元通邀予相聚累日,语及吴侯云亡,因出其在宣司日记吴侯功迹,甚详,令庭杰为之记。
谨拜手而书曰:吴玠字晋卿,世居德顺陇干
祖谦太子太保
祖遂,太子太傅
父扆,少保
三世皆以义烈闻。
侯少沉毅尚气节,长于骑射,晓兵法,读书能通大义。
未冠,以良家子隶泾原军。
政和中夏人犯边,缘鏖战立功,补进义副尉权队将
讨浙西贼方腊,破其众,擒酋长一人,又破河北贼。
累功转忠训郎,权泾原第十一正将
夏人攻怀德军,以百馀骑突击追北,斩首百四十有六,转秉义郎,擢本路第十二副将
建炎三年,金人内侵已三载矣,春渡河出大庆关,娄宿残长安,鼓行而西,跨凤翔汧陇,不浃旬降秦州,垂头熙河,陇右大震。
熙帅张深偏将军刘惟辅总锐兵三千禦贼,金人前军逾巩州惟辅留军熟羊城,以精骑千八百人夜逾新店。
贼恃胜不虞,黎明,军堕伏中,惟辅舞槊刺其帅黑风大王洞胸,屠马足下,娄宿失势遁走。
深更,遣右都护张严以兵继进,严趋凤翔,战五马坡下,兵败死之。
惟辅自凤翔石鼻寨遁归熙州经制司统领刘彦希弃凤翔归曲端斩以徇。
与侯大兵屯北原,坚壁不动。
金人谋趋泾州拒守麻务镇,遣侯以前军讨贼。
侯进据青溪岭,逆击大破之。
武义郎泾原路兵马都监、知怀德军
,以本道兵复华州,城破,命将士无杀掠,民皆安堵。
武功大夫忠州刺史
剧贼史斌寇兴、凤,据长安,谋不轨。
侯进兵夜袭其城,出战,斩其首。
右武大夫
四年春,擢熙河路马步军副总管
金人谋取环庆大将娄宿以众数万攻麻亭,侯逆战于彭店,士殊死斗,杀伤过当。
曲端劾侯违节制,降武显大夫,论者不直。
未几,复故官,改秦凤路马步军副总管、知凤翔兼权知永兴军路经略安抚使司公事。
进复长安,转右武大夫忠州防禦使
先是,侯与曲端起兵泾原,招流民溃卒,捍禦金贼,所过人供粮秸,道不拾遗,猛士如林,甲军蔽野,每战必先占高原必胜之地,未尝败衄。
贼稍北,退守河东,不敢逾河放马。
时朝廷遣枢密张和公董帅川陕,许以便宜,不从中制。
枢密移檄诸路将臣,与贼大战,召与侯问筹策。
端云:「平原易野,贼便于冲突,而我军未皆习战,须教士十年,然后可以大举」。
侯云:「高山峻谷,我师便于驻队,贼虽骁果,甲马厚重,终不能驰突。
我据嵯峨之险,占关辅之势,贼虽强悍,不能据我尺寸地」。
宣幕僚佐一以为迂缓,一以为怯懦,置其言而不用,弃其人而弗亲。
秋九月,师次富平都统制会诸将议战,侯又曰:「兵以利动,今地势不利,将何以战?
宜徙据高阜,制贼马冲突」。
诸将皆谓不然,云:「我师数倍,又前临苇泽,非铁骑所宜」。
都不听,既而贼骤至,囊土逾泽,以薄吾营,王师大溃,五路悉陷,巴蜀大震。
侯独整众保散关之东曰和尚原,积粟缮兵,列栅其上。
或谓侯宜进屯汉中,以守巴蜀,侯曰:「贼不破,我讵敢轻进?
吾坚壁重兵,下瞰雍甸,彼惧吾袭其虚,蹑其后,保蜀良策也」。
明年改元绍兴春三月,金国皇侄没立郎君率锐兵犯原上,期必取而后进,侯击败之。
真拜忠州防禦使
夏五月,没立及浑女郎君、马五太师、耿太师复会,别将乌鲁孛堇使二将由阶、成出大散关,先至,侯与战三日,连胜。
而没立方攻箭筈关,侯遣麾下击退,不使与二将合,分兵掩袭,两皆溃去。
明州观察使,诰词云:「朕以经理二陕,付之枢臣。
奉将天威,式遏乱略。
非有熊罴之士,不二心之臣,相与戮力尽忠,内抚外禦,则戡定之期,未可岁月冀。
肤功来奏,懋赏是宜。
忠州防禦使秦凤路经略安抚使马步都总管吴玠,材气不群,忠勇自奋,侧足功名之会,腾声关陇之间。
比者擢师泾原,尽护诸将,岐下之战,尤为隽功。
获其酋豪,丑类折北。
是用酬其多捷,陟以廉军。
夫雄职美官,朕所以待功能之士也。
益奋尔烈,朕无爱焉。
可特授前件官」。
未几,丁母刘氏嘉国夫人忧,起复,寻兼陕西路都统制
诰词云:「孝移于忠者,圣人之格言;
国尔忘家者,人臣之彝宪
而况分阃外之寄,统诸路之师,淬励以须,枕戈待旦,其可以亲丧废乎?
观察使吴玠,比以功伐,寖阶显荣,却敌有沉果之机,驭军适威爱之济。
战多由率,懋赏既行,遽风木之悲,方治金革之事。
矧临敌忌于易将,而军制庸于旧情,其安厥常,无旷尔职。
苟能扬名于世以显父母,则忠孝之道两得矣。
尔其勉哉!
可特授陕西路都统制」。
金贼自破契丹以来,狃于常胜,至是与侯战辄北,不胜其愤。
冬十月,其元帅太子会诸道兵及正甲女真数万人,造浮梁,跨渭水,自宝鸡连三十里叠石为城,与侯拒战。
侯指授诸将,选劲弓强弩,期以必死。
番休迭射,贼稍却,则以奇兵乘险据隘,横攻夹击。
如是三日,度其必困且走,侯遣麾下伏神坌峪,待其归。
敌果遁走,伏发,贼溃,俘其都将羊哥大孛堇及酋领三百馀人,甲士八百六十人,尸填坑谷者二十馀里,获铠甲数万计。
乘夜并兵,劫贼大寨,四太子全军陷没,剿杀殆尽,几获四太子
镇西军节度使,御前差中使任充赍诏就赐云:「兵势无前,用兼必胜之将;
王灵克布,允繄敌忾之威。
眷我虎臣,时献戎捷。
受尽护诸将之任,当兼总两帅之雄。
控临要冲,遏制侵轶。
永念雍州之域,久罹羯虏之灾。
属敌势之方张,励兵锋而益倍。
阴设奇伏,躬率启行。
俘当户之众酋,殄引弓之群丑。
威声遐畅,凯奏上闻。
班劳策勋,敢后畴庸之典?
建牙拥节,益隆制阃之权。
肆衍户租,仍加真食。
并颁徽数,式示眷怀。
于戏!
果毅戎昭,盍申威于武备。
乘战胜之勇气,用恢复于故疆。
伫卒爪牙之功,行赐山河之誓。
勉恭乃事,图报异恩。
可特授镇西军节度使、陕西路都统制武功县开国子食邑五百户、食实封二百户」。
绍兴二年,兼宣抚使司都统制节度兴、文、龙州
贼久窥蜀,必欲以奇取之。
皇弟撒离喝与四太子惩前日之败,不敢窥和尚原。
绍兴三年春,裒其兵三十万,又尽发诸路签军,声言东归太原,反自商于,出汉阴,捣梁、洋,金州失守。
侯亟率麾下骑兵倍道疾驰,昼夜数百里,急调兵利、阆,径趋金、洋
先以黄柑数百枚犒贼帅,曰:「大军远来,聊奉止渴。
今日决战,各忠所事」。
撒离喝以杖击地,大惊曰:「吴侯尔来何速耶」!
不敢遽进,盘桓累日,侯得以其暇治饶风岭寨栅,方据要险,而贼已麾中军急上,遂大战饶风岭上。
凡六昼夜,贼皆败衄,撒离喝大怒,斩其千户孛堇十数人,以死犯关,又潜军间道,踰蝉溪岭,出官军后,断侯归路。
侯按兵乘夜径趋西县,或曰:「蜀危矣」。
侯曰:「贼扫地而来,去国远斗,而死伤太半。
吾以全军扼其吭,蜀可无忧」。
侯遂为清野之谋,分屯诸将,示以捣虚之势。
贼便旋中梁山浃月,一夕潜遁。
撒离喝归,乃服侯善用兵,势不能破,则密遣通书,百端间诱,言:「金国威德之盛,知勇之奇,甲兵之强,公宜相时而动」。
侯复书云:「玠谨白金国都统足下:远蒙示书,具审雅怀。
士各有主,不容缄嘿。
彼己之情不通,空自猜贰,无复平定时也。
辄摅写悃愊,用答雅贶,惟足下亮之。
夫华夷异域,君臣异分,此天下大义,古今常理。
顺之则治,逆之则乱。
披观传记,数千百年,夷狄之乱中华,与夫叛臣贼子称兵犯上,率不旋踵夷灭无遗类者,以其悖大义,反常理,神人愤疾,天地不容也。
太祖皇帝挺生五季,遭时昏乱,坚守臣节,委质柴氏,伏顺讨逆,功塞宇宙。
世宗弃代,历数有归,百万之众,欢呼拥戴,不得已而君之。
不杀一士,不堕一城,此与尧舜何异哉?
深仁厚德,布濩涵养,行三百年,民至老死不识干戈。
上下狃习,武备不修,士器不备,盗贼乘之,郡县瓦解,至今五六年而未定。
盖太平日久,持盈守成,失其道也。
而谓金国威德之盛,甲兵之强,能至是乎?
且金国行师,战胜得志,亦有由也。
陷城破邑,纵士剽掠,恣其所取,卒徒贪得,鼓勇争奋。
胜则胜矣,而杀伤残贼,变动和气,亦已甚矣。
以此用士,利尽则士不可使;
以此决战,财殚则战不可必。
下视今之天下何如?
遭焚烧者十不存一二,耕农失业,商贾流亡,饿死者相枕籍,所谓财利何有哉?
窃忧足下之士,自是不可以使;
足下之战,自是不可以必。
足下亦可以少休哉!
乃复聚青徐之壤,掖扶斗筲之子,俾半拥虚器。
刘豫者,尝北面本朝,备位台察,负上皇拔擢之恩,临难畏懦,不能以死报国,而乘便抵间,侥倖非望,三尺童子,皆知鄙弃而唾骂之,其尚何颜面以视听于天地之间,望天下归之耶?
然金国既以夷乱华,又挑贼以臣反君,顾天下大义,古今常理,金国尽扫除之矣。
而欲以靖乱,不知适所以召乱也。
主上聪明孝友,慈仁恭俭,闻于天下。
奉使金国不能留,暨京师变故,适从兵藩阃,讴歌攸属,嗣位应天,实太祖兴王之地,天意昭昭可见矣。
维阳之役,大兵奄至,仓皇无备,中外失色。
然大驾南下,横冲风涛,几数千里,如行衽席,厮役之卒,无一不备。
而金国之士,流离溺沉者过半,此足以见天之不弃赵氏,卒欲安全之也。
今乾象清明,星纬顺行,隆冬届寒,日星温晏,阳盛阴剥,此中国之福。
民心日以固,士气日以振,太平可指日而俟。
以金国之众,自称多材,岂无明天道;
而不知审择取舍,安定天下,尚为前之纷纷,果何为耶?
往者契丹与中国约为兄弟,骍䭷相要,天日是誓。
虏使往来,络绎于道,两朝赤子,实便安之。
而我内邪人之谋,忽弃载书,坠失大信,故上天薄罚,降此灾戾。
然核其祸端,穷其乱源,鼓作交斗,金国与有力焉。
如闻契丹仇怨金国,深入骨髓,渤海奚霫从而和之,将会召豪英,纠集族类,借援中朝,南北通欢,复寻旧盟,并力合势,以逞憾于金国。
金国之兵,暴露战斗,淹阅岁时,力疲气衰,背腹受敌,足下能保必胜乎?
闇机会,殒威名,隳成功,蔓后患,资天下万世口舌之士诋薄姗笑,金国独何取也?
世为宋臣,食赵氏之禄,孕子育孙于中原之地,傥有二心,天地鬼神实诛之。
乃辱贻说,使相时而动,下度,岂苟得忘耻,见利忘义者耶?
一言之失,驷马莫及。
窃为足下惜之!
春律方初,万汇熙泰,逖去坟墓,羁游万里之远,军中倥偬,颇复乐否?
更冀加谨眠食,养以新春和平之福。
白」。
撒离喝得书大不平,日与诸将熟议攻
朝廷加侯检校少保、充利州、阶、成、凤制置使
绍兴四年春二月,贼复大入,撒离喝、四太子蓄忿日久,纠合兵数十万,转三河,鱼贯蚁附,决意取蜀。
元帅以下,皆尽室以来,又以刘豫腹心为招抚使,召诸路签军列屯宝鸡,绵亘数百里,攻铁山,凿崖开道于仙人关高岭上,立大栅下瞰侯营。
岭东下,直攻侯军。
侯自以万人当其前,公弟总管吴璘由七分关,不待会合,率轻兵倍道入援其兄。
太子闻之,与皇弟郎君分领万户酋长,拥兵急攻,又往攻杀金平,野砦对垒,劄连珠硬砦数十座,又来侯营前立炮数十座,击我营。
营中并发神臂弓,飞大炮,毙贼无数。
统制官田晟总兵深入追贼,贼又发生兵万馀击营左,侯分兵力战却之。
贼不退,又添生兵,拥洞子云梯,直前搭城身。
兵向前,用炮打洞子碎,用撞竿撞云梯倒。
贼怒缚虚栅战楼,别遣大孛堇拥锐卒万馀,一发乘城。
统制官杨政领长枪陌刀手,深入刺打隔断。
贼又遣二孛堇总正甲金人二万,夹攻栅两肋。
吴璘左右遮护,血战杀贼,贼皆引去。
撒离喝驻马,四顾良久,云:「吾得之矣」。
翌日,号令诸军并力只攻侯营兑方一楼子,自寅至午,危甚。
姚仲统领,只在楼上酣斗,楼已倾侧,以绢为绳拽使复正。
贼以火焚楼柱,以酒壶击灭火。
贼布神臂弓东岭下,侯亦发神臂弓五百只,与之对射。
贼去,即遣王万年、刘钤辖、浚水王武宣赞分紫白旗入贼,贼奔溃。
抵夜,侯别遣五将分更劫寨,昼夜数十合,金人困惫,死伤以万计,即敛兵宵遁,杀死千户万户,甲军馀,得傍牌、衮枪、金鼓、旗帜数千件。
左军统制张彦夜劫贼横川砦,斩首千级,生擒将领二十人。
侯又遣统制官王俊设伏河池,扼贼归路,生擒百馀人,斩首千级,得马、旗帜无数。
侯悉兵尾袭,直过和尚原去。
上闻之,嘉叹,赐以亲札云:「史谓赵充国沉勇有大略,其用兵以全师保胜为策,乃汉中兴良将也。
朕尝思其人,以济大业。
比见宣抚司奏,金人大拥兵而来,有吞噬四川之心。
卿能保关克敌,挫彼虎狼之锐,而壮朕兴复之威,非谋以济勇,能若是耶?
朕之所思,今乃见之。
但恨阻远,不得抚卿背而慰朕心也。
更在不骄其志,益厉军情,则所谓济朕莫大之业者,非卿而谁?
已降亲笔,除卿宣抚使,及继以朕所御战袍器甲等物赐卿,想已必达
今朝廷见议赏典,先飞此数字,聊写朕怀」。
金人久不得志,则还据凤翔,授甲屯田,为久留计,自是不敢轻动。
侯以熙河经略司关师古自洮泯领选锋统制李进、前军统制王师古、后军统制戴越,打粮河州,袭大潭县,掩骨谷镇,贼慕洧拔寨去。
师古由杀马谷攻焦山,务焚田家村园子。
谷深入贼境,至石要领,忽遇金贼大兵,一战败绩。
师古旋师大潭,内怀惭惧,悉还兵宣司,只身往降贼。
侯爱此军忠义,无一人一骑从师古叛者,抚存劳徕,捐其家财,厚资给之。
两军既合,中外一心,失一匹夫于师古,得貔貅于行阵,侯由此兵精甚。
四月,徙镇定国,除川陕宣抚副使
秋七月,朝廷录仙人关功,检校少师、奉宁保静军节度使。
五年,侯向天水出奇兵,下秦州
六年,兼营田大使,徙镇保平静难军。
侯与金贼对垒,交战踰十年,熟其军垒曲折,知其部领坚脆,以一当百。
惟患远饷劳民,屡汰冗员官,节浮费,岁屯田至十万斛。
又调戍兵,命梁、洋守将治褒成废堰,广溉民田,复业数,朝廷嘉之,玺书褒赏。
七年,贼废刘豫,召诸道兵声言入蜀。
侯独谓不然,策其将去,已而果然。
和议成,上以侯功高,赐亲札,开府仪同三司四川宣抚使
而侯已病,自以赏过功,固辞,优诏不许。
九年春三月,侯已疾革,乞解事,天子恻然忧之,命成都胡世将访蜀善医者治其疾,又驰国医往视,未至而侯以六月己巳薨于军,享年四十七。
己亥,遗表闻,上震悼,辍视朝,特赠少师
九月丙申,其弟奉丧葬于德顺军水洛城
十一日戊申,上念功不已,赐钱三十万,擢龙虎卫四厢都指挥使,以慰恤其家。
侯能抚士卒,同其甘苦,至军则斩刈不一贷,故人人效死。
建炎二年曲端屯麻务镇督战,侯遣列校三百七十馀人于大谷比较岭迎战,矢石未交,望风奔溃,伏匿山谷。
四年,侯招兵秦、凤,前三百七十馀人出赴招安,侯问讯再三,搜索非是者五六人,斥遣之,馀三百七十馀人悉斩于边亭下,去秦州十里。
士卒股慄,自是出战,人皆效死。
至第功赏,则断以公论,无请托之私。
性乐善,每观史传,有可师者必书之坐右,日诵几过。
其用兵本孙、吴,而能穷其变化。
虽功高贵显,而居常极俭约。
至推以予士,则略无少吝。
其殁也,家无馀赀,至无宅以居。
三子:拱、右武郎
扶、撝,皆为文官承奉郎,以经史自娱。
庭杰尝试论之曰:汉皇甫规、张奂皆生长山西,应贤良,中高选。
以《诗》、《易》传授门弟子三百馀人。
奂著《尚书难疑》三十馀万言,以垂世设教。
二公尚弃文就武,俱任度辽将军,破胡虏以千万计。
自布衣时,以西羌深入,上书愿假近边无用坐食之兵五千,使规为将,上可以除患,下可以纳降,奂每言大丈夫处世,当为国家诛灭胡虏。
嘻,此皆前辈豪俊语。
迩者,天子知元通吴侯相知之,想吴侯诸子必皆稔闻。
元通功高言重,若他日会晤吴侯家二朝奉,当语之曰:「山西出将,二公家世边人;
将门出将,二公奕世将种。
大丈夫当用长枪大剑定天下,安用从文官,学弄笔墨耶」?
元通曰:「然,俊民论议,极有补于世,当并为我书于吴侯传末」云。
宣抚司荐士明庭杰记。
栖岩寺四至记 宋 · 李裕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二、《山右石刻丛编》卷一一
栖岩寺魏永熙之季,大隋太祖武元皇帝之所敕建,仁寿元年舍利塔,命寺主僧明达禅师定其疆界四至,周围约二十馀里。
南至阿奴谷底,分水为界;
西至谷口过路,北至新罗岭,东至鹞子岭东凹底。
乾化五年西平王寺主僧藏启重止认疆界,差牵拢官十将张重进十人巡林一月
清泰潜龙之日,亦差牵拢官十将李重遇七人巡林一月
至乾祐元年周高祖寺主僧洪泰出榜:今后应有房廊屋宇及近寺园林,军人百姓辄不得斫伐一根一条,并坼拽屋宇,便仰本寺收捉,申送本府,当行严断。
至显德五年张太师令主僧希远,并差亲事官节级王延嗣五人,竖立标竿,出榜二道,巡林一月
郭令公出榜,亦差都头李进七人巡林一月,兼贴河东县勒近寺耆长所由巡检,不得采斫林木。
至太平兴国三年,蒙知府李补阙出榜,亦差马军节级罗崇嗣,与县司弓手耆长等九人巡林半月。
至太平兴国五年,蒙知府王学士与主僧希海出榜,贴差耆长巡林。
至道元年七月内,蒙柴给事出榜,亦贴河东县近寺耆长所由常切巡检
至咸平二年六月内,蒙杜太傅与主僧元夔出榜,亦贴河东县耆长三人巡检
应有入山采斫柴薪军人百姓等,并须勒于元系属寺园林界畔外远处采斫,不得辄令侵著近寺园林斫树木。
如有故违,便仰本寺收捉,申送上府,痛行决责,的无容恕。